郁挽卿心下冷笑,面上仍旧镇定自若。
“姐姐既言自己没有撒谎,那姐姐能说说,为何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从倚春轩走到荷花池的?”
郁瑶面色一白,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倚春轩在侯府的东南角,而临近前院的荷花池在西北角。
偌大的侯府,就算是乘辇轿也得花上一会功夫,更别说是对角线的两处了。
“我…我是…”她被人抓住了错漏,心下发慌,连囫囵话都说不出一句,更顾不上惺惺作态了。
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郁瑶这是哑口无言了,更遑论当家主母冯慧了。
她十分厌恶郁瑶这种幼稚却狠毒的招数,可她却不得不顾及到春姨娘的脸面。
蹙眉正要开口说话,腿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惊呼。
舒嬷嬷瞧她脸色不好,慌忙上前察看:“夫人?!”
“府医!
快去叫府医!”
屋内霎时间乱作一团,郁挽卿默默地为手忙脚乱的丫鬟们让出位置。
她觉得有些奇怪,新伤加旧疾,应该是持续性的疼痛,怎么会是如此间歇性的剧痛?
她方才靠近床榻旁,更加清晰地闻到了冯慧身上的中药味,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。
一身藏青色大褂的府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,莲花帷帐轻掩,舒嬷嬷将一块轻纱搭在冯慧的皓腕之上。
府医屏息搭脉后起身擦了一把汗,微喘着气,“夫人这是旧疾发作,内火堆积在双腿处,才致使疼痛。
我这就布针施术,为夫人缓解疼痛。”
说罢,便有丫鬟上前搭手,腾出一张西方漆木桌。
府医吸了一口气,随后开始为冯慧施针。
郁挽卿蹙眉,低头沉思着什么。
离她不远的郁瑶双眸微眯,紧紧盯着她。
她内心隐隐不安,总觉得眼前这个郁挽卿不似从前了。
屋内一时静谧,所有人屏息等待着府医的动作。
“好了,去把刚刚我熬好的药端来给夫人服用。”
府医首起身子,拿起白帕拭去额间的汗水。
帷帐里传来冯慧略显虚弱的声音:“有劳府医了。”
舒嬷嬷有些担忧:“李府医,咱们夫人这是怎么了?
之前也会疼,但远没有这么厉害。”
李府医双手擦着白帕,叹了口气,“我此番施针也只是缓解之用,侯夫人的症状己经远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。
恕我医术浅陋,嬷嬷有机会还是下拜帖去请宫里医术的太医来看一看。”
舒嬷嬷闻言眉头蹙得更加厉害,而一旁的郁瑶幽幽叹了口气,意味深长道:“夫人要是今日没往荷花池去,也不至于如此痛苦。”
郁挽卿翻了个白眼,都这时候了还要抓住机会恶心一下她。
“要是今日三姐姐没有推我一把,母亲也不至于旧疾发作。”
她斜眼淡淡睨了郁瑶一下,毫不示弱地讥讽回去。
“你…好了,该知道的奴婢们也问话完了,两位小姐就先回去吧,咱们夫人需要静养。”
郁瑶满脸不服气,梗着脖子还想再辩解,可看到舒嬷嬷阴沉如水的脸色后,只能噤声。
冯慧性子温和,但舒嬷嬷向来是冷面冷语的,在侯府颇有威严。
郁瑶心里对着舒嬷嬷暗暗啐了一口,转身之时又用十分阴毒的目光扫过郁挽卿。
一位丫鬟端着红木盘而过,药碗飘着袅袅白气,顺着空气流入郁挽卿的鼻中。
她抬手拦住丫鬟,“慢着。”
丫鬟不明所以,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。
只见郁挽卿抬起木盘上的瓷碗,闭眼轻轻嗅闻起来。
郁瑶看见她的动作,立马道:“西妹妹你在做什么?
这可是要给夫人服用的药啊,你是想下毒害她吗?”
听到下毒两个字,众人霎时变了脸色。
丫鬟拿着木盘的手颤颤巍巍,舒嬷嬷蹙眉,面上难得多了些愠色:“三小姐,说话要注意分寸。”
她上个月方才过了及笄之礼,正是待字闺中的时候。
郁挽卿的及笄之礼也将近,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,说侯府小姐心思恶毒,她以为自己就能独善其身吗?
郁挽卿将瓷碗放回,不虞地睨了郁瑶一眼。
她看起来很蠢吗?
不欲理会口无遮拦的郁瑶,她几步来到府医跟前,语气平静的说出了一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。
“若是只以苍术入药,虽能解腰腿疼痛,疏通经络,可苍术性温,芳香而燥。
以母亲如今的情况,若是再度服用,恐怕会因肝肾火旺而更加痛苦。”
府医先是为她能认出这是苍术汤时而诧异怔愣,但是越听到后面,脸色也愈发阴沉。
“荒谬!
我在侯府多年,也为不少达官贵人看诊过,怎么这点判断都没有。
你小小年纪,别以为看过几本医书就是天赋异禀了。”
他蹙眉摆手,示意丫鬟上前给冯慧用药。
郁挽卿心下微叹。
郁瑶还以为郁挽卿当真是有造诣的,结果府医一番话让她彻底放下心来,立马添油加醋:“就是啊西妹妹,你就算是看了几本医书也未免太心急了。
李府医是咱们侯府多年的大夫,你快别在这里打扰他做事了。”
就连舒嬷嬷都上前一步:“西小姐,奴婢让她们先送你回秋水苑。”
郁挽卿对着舒嬷嬷微微福身以表歉意,随后不急不徐道:“挽卿并非故意冒犯,您医术高明,又在侯府多年,劳苦功高。
挽卿确实对这些药材有些了解,但并非自视甚高,只是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。”
府医冷哼,“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倒是游刃有余,但是想要出头的心思可藏不住,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多了。”
府医说话难听,丝毫不顾及她侯府西小姐的身份。
郁瑶听得心里爽快极了,连连附和:“就是,李府医德高望重,岂是西妹妹能质疑的?
西妹妹还是去跪祠堂吧,否则等爹爹回来,少不得要受罪了。”
府医昂首捋着胡子,对郁瑶的恭维很是受用。
郁挽卿清丽的脸上依旧神色淡淡,仿佛是在等待什么。
果然,几息后帷帐内突然传出冯慧的一声痛呼,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