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 我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了,顾越洲想瞒着我,但我心里清楚。
郎中那天为我施针后再也没来,我只一天天地喝着药。
大多数时候,只有一个侍女来照顾我,顾越洲常被老太太叫去,来看我的时候少了。
那侍女也不太情愿看我,每日只端药过来,再将碗拿走,不多说一句话。
今日,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,进来的时候带着深意地瞧了我一眼。
我察觉了,但没说话。
她走近,将药放在桌上,说:“夫人别急,今日我端得快,药还没凉。”
“嗯。”
我应一声。
“夫人可听说了?
三公子要新娶了。”
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,眼角瞅着我。
我不说话,她果然按耐不住继续讲。
“听说娶的是唐家的二小姐,曾与我们三公子在寺中一见,二人都念念不忘,颇有缘呢。”
原来是她,幸好。
“那也是好事,门当户对。”
我知道她要讥讽什么,便顺着她的话说了。
她见我淡淡的,有些不甘心:“夫人清楚自然更好,我听老太太同三公子商议,您恐怕是当不了几天夫人了,所以我多叫叫,听一句少一句嘛。”
“不过夫人可知,老太太为何要为公子另娶新妇?”
我看着她,等待下文。
“我也是偶然听见,仿佛是郎中说,夫人身子大伤……恐再不能生养了。”
我虽尽量不动声色,闻言还是下意识抚上了肚子。
痛,可不止这里痛,我的五脏六腑都痛,这里并不是最严重的。
她更得意了几分,话说完了,把药端过来,放在了我手上。
“夫人用药吧,药虽烫着,却能暖心呢。”
我捧着药呆坐着,等到碗从灼热凉到冰冷,顾越洲回来了。
他这几日似乎瘦了,看起来很累,不见往日意气风发之态,但还是收敛了疲倦的神情,柔声来同我说话。
他说:“怎么还没喝药?
我去让人再给你热一热。”
“不用,”我平静道,“不喝了,喝不喝都一个样子。”
“喝了总归能好些。”
他当我是怕苦赌气,哄着我说:“良药苦口。”
他要来接我手里的碗,我却一下把碗摔在了地上。
一声尖利的脆响,褐色的浓汤泼洒,瓷片四处飞溅。
我看着他说:“顾越洲,我不想喝。”
他被这动静吓了一跳,看着我还没缓过劲,我看出他眼纹深陷,疲惫不堪。
他还是压着脾气,道:“那不喝,你别动气。”
我说:“顾越洲,我是不是快死了。”
“别胡说,你好好的。
不过若明日也不吃药,就要好得慢些了。”
“我死了也好,你就可以娶唐家的那位小姐了。”
顾越洲刚坐下,又睁大眼站起来,说:“你别说这种话,我并不想娶她,是母亲逼我。”
“你不想吗?
你喜欢那位小姐,是你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“现在的情状多乱,我怎么还会有这些心思?”
“等到我死了不就好办了吗?
到时候皆大欢喜。”
“戚清,你今日怎么了?”
他的样子带着深深的困惑。
“顾越洲,能娶喜欢的女子,你不高兴吗?
和我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,想必委屈你了。”
“戚清,你别这样说……”他想拦住我,可我仍继续讲。
“你现在只要等着就行了,我身体越来越差,三夫人这位置空出来也是指日可待。
你有你喜欢的女子,老太太又肯顺着你去唐家提亲。
顾越洲,别装成一副难过的样子了,你心里该开心呐。”
“戚清!
你这么说话简直太没规矩!”
我低着头不敢看他,我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,也想象不出来,他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,也从不同我讲“规矩”。
我低眉敛目,从床上撑着下来,余光里看到他伸手想扶我,但终于还是收回了手。
我摇晃着下跪行礼,道:“妾身知罪。”
“你……”顾越洲愣神,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,最后长叹一声,离开了。
我仍跪着,我在懂事之前就会跪了,膝盖上旧伤新伤,皮肉倒已麻木。
门外,天已擦黑。
一切又回去了。
不,都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