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胤醒了,此时正和张谟大眼瞪小眼。
老少二人都沉默不语。一个心中欢喜,只想看着这小小的人儿,看他一呼一吸,小嘴儿糯糯;看他小拳紧握,眉头皱皱的,似乎很有些烦心的样子……真是目光一刻都不想离开。另一个心中迷惘,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,不知道自己为毛就成了婴儿了。
如今的张胤实实在在是个“小人儿”。张胤后世并不叫张胤,但是现在这显然已经不重要了,因为他已经注意到自己变成了婴儿,很是莫名其妙。张胤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,很想抒发一下自己郁闷的心情,但在张谟看来,他这个动作最是迷人可爱,心里痒痒得厉害,差点就要老泪纵横了。
张胤此时正神游天外。自己本是堂堂后世天朝大学毕业生,怎么就变成了婴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?张胤的小脑袋瓜子有些浑浑噩噩,努力回忆着自己的一生。生在帝都,长在帝都;幼时家贫,没上过幼儿园,老爸老妈上班的时候就靠东临西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帮忙带看着;小学时调皮捣蛋,仗着还算聪明的脑瓜,每次考试成绩倒也过得去;中学时顿悟,宛若新生,发奋学习,高考成绩不错,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帝都理工大学机械工程专业;大学时有了初恋,自己至今还记得女孩嘴唇上淡淡的甜味;毕业后,与女友分隔两地,随之分手;之后弃文从军三年,得了不少历练;转业后到专利局下属一个事业单位工作,负责机械类发明专利和实用新型专利的登记核准手续……
这些,似乎和其他年轻人没啥大的区别啊,自己怎么就成了婴儿了?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,也就是自己的爱好与同龄人不大相同。自己喜欢书法,同学当中几乎没人有这项爱好;为了哄女友开心,去学了吹箫,只为和女友的琵琶相和;为了满足自己古怪的喜欢帆船的兴趣,毕业设计做的是“机械动力在帆船中的应用”,做了一个木制的蒸汽帆船模型,这个完全过时无用的设计得了个及格评价,勉强混到了学位证书……张胤脑中突然想起那件事:“难道是……那颗陨石?对,应该就是因为它。”
张胤说的陨石是他在开车去给住在郊区的朋友当伴郎的路上遇到的。
张胤答应给大学同学兼好友王岩当伴郎,所以在婚礼的前一天夜里赶往王岩家,下了京承高速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。当时,张胤行驶在一条不知名的路上,两边是种满葡萄秧的农地,路上车很少,目的地就是王岩在郊区山里的老家……
张胤的头脑的画面越来越清晰,他记得,当时突然有一个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,坠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葡萄田里,发出一声巨响。
人都说“好奇害死猫”,张胤就是一例。他忍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,停下车,从车上寻了一个应急手电筒,跑过去查看掉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还一边跑,心里一边嘀咕:“如果是块陨石就好了,兴许能卖个大价钱。”张胤所在的时代有很多人收集各种陨石,有的是拿来研究,有的就纯粹是因为喜欢而收藏,价格炒的很贵。
张胤来到坠落点,看到了那块陨石,心中莫名的有些激动。
陨石周边火焰腾腾,中心隐有紫芒闪烁,静静地躺在一个土坑之中。
火苗渐渐熄灭。张胤鬼使神差地作出了一个后来他自己既觉得庆幸,又感到很白痴的动作——伸手去触摸了一下那块陨石。之后,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瞬间陨石紫芒大盛,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张胤击倒,源源不断的有能量涌入他的身体,并在他的体内和身体周围氤氲盘旋。
疼,有若碎骨断筋般的疼。
剧烈的疼痛使张胤很快晕了过去,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,他仿佛看到了那颗陨石发生了爆炸……
再之后,张胤就成了躺在张谟面前的婴儿了,至于陨石爆炸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他一无所知了,那一段他没有记忆。
其实,那紫芒陨石确实发生了爆炸,巨大的能量撕裂了时空,将张胤卷入到了时空裂缝当中,之前侵入身体的未知能量保护了他,否则掉入时空裂缝的张胤必然将尸骨无存,或者在坠落到渔阳城外小山时跌得粉碎。那股能量不仅保护了张胤,也似乎对张胤的身体产生了神秘的影响,只是他自己还不清楚。
没有人知道什么原因使张胤变成了婴儿,或许是那股未知能量的原因,或许是张胤在时空裂缝中的某一瞬间遇到了逆行的时间虫洞。不管因为什么,反正张胤成了一个婴儿,来到了东汉末年。幸运的是张胤没有在失去自我保护能力的时候被野兽叼走,或者因无人发现冻饿而死,他遇到了张谟,被捡了回来,认作养子。
随张胤一起坠落的那块陨石是紫芒陨石爆炸后留下的一部分残余,实际上是一块说不清楚是什么成分的金属。那两名护卫将它带了回来,交给了张谟。
张谟一行,有马车、牛车数辆,仆役、护卫十数人,自京而来已有月余,众人颇显疲惫,幸好小张胤一直酣睡,并未哭闹。进入渔阳城后,由于天色已晚,张谟决定先到驿馆安顿,明天一早再去拜见太守马勖。
在汉代,通常太守等主官和自己聘任的主簿、从事、掾属等一郡官员及家属都住在郡守官舍中。明日张谟面见太守之后,也肯定要搬去郡府居住的。
寻到驿馆安顿下,拾掇行李、分派房间等诸般琐事自有张山安排,张谟无需操心。
张谟现在更关心的是捡来的小儿张胤。由于此行是赴边郡任长史,很有可能会有危险,所以张谟只带了仆人护卫,并未带妻妾前来,身边也无婢女。现在有了张胤,看来是必须添置些婢女、仆役了。
待张山将事情捋出条理之后,张谟便将其唤来,吩咐道:“你明日一早到街上打听打听,附近可有新产婴儿的妇人?可将其雇来做胤儿的乳母。你马上去安排厨下煮一些米粥,将米油撇出来,一会吾亲自喂胤儿。”如今事发突然,小张胤没有母乳可喝,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羊奶、鹿奶,只好先弄些米油充饥了。
“诺!”张山答道,然后转身离去。
张谟回过身看躺在榻上、裹在锦被当中的小张胤,越看越喜欢。张胤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。
父子二人互相凝视良久。张胤逐渐从回忆中恢复,开始打量眼前这服饰怪异的人。面前这人峨冠博带,容貌古朴,眼正鼻直,剑眉黑簇,气度儒雅轩昂,很是有一番雍容气派。
“哇……”张胤本来想问,“你是谁?我为什么在这?”不想第一次发声竟是婴儿嘹亮的啼哭声。此时的张胤是个三四月大的婴儿,虽然有后世的记忆,但是毕竟身体还未长成,嗓子、声带等等都很娇嫩,还说不得话。过些时日,锻炼锻炼,相信很快就能出声说话。
张胤这一哭,张谟可就慌了,毕竟没有过养儿育女的经验,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。
“胤儿,你可是饿了?嗯,定是饿了!”张谟说这话的时候,毫无平时自信的儒者风范。
“我不饿,我是问你我这是在哪?为毛会这样?我怎么变成婴儿了?……你不会是妖怪吧?”张胤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哭。
张谟两步迈到门口,推开门,大声喊道:“张山,张山,米粥熬好否?这可如何是好?这可如何是好?”
幸好不一会儿,张山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门口,“主人,米粥已经熬好了,奴婢还寻来一碗蜜水。”
张谟喜出望外,抢来那碗蜜水,用小勺舀着喂给张胤。张胤根本不领情,也不喝那蜜水,一阵手舞足蹈,嚎啕大哭。
张谟无法可施,仰天长叹道:“想我张谟遍读诸经,知名南阳,如今竟拿一小儿束手无策,可悲乎?”
小张胤听到张谟的仰天长叹,忽然安静下来,心中暗暗思虑:“张谟不知是何人,没听说过。虽然说话有些口音,但是听语气不像是神经病或者拍电影,那就应该是真实的了。那我怎么会变成婴儿?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?难道是穿越了?开玩笑,怎么可能有这种事?”
张谟见小张胤安静下来,大喜过望,来到榻前,对着小张胤喃喃自语道:“胤儿,你不哭闹就好了。你可知道为父很担心你,为父年过不惑仍无子嗣,不想这次出仕渔阳竟然捡到了你,为父很是高兴啊,想必你母也会很高兴。以后你我虽为义父子,为父定将你视若亲生,教你礼仪、经学、文韬武略,把你培养成我大汉文武双全的栋梁。待我儿长成定可以成为知名天下的佐国贤才……”
张胤听着张谟念念叨叨,心里如遭雷击:“捡到、渔阳、义子、大汉……,这些字眼有些触目心惊啊。我真的是穿越了,还来到了汉朝的某一时代。偶买噶!怎么会这样?”张胤心想:“老头你继续说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张谟两眼含泪,继续对小张胤说着他认为贴心的话,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:“胤儿,咱们南阳张氏世代两千石,乃是郡望大族。先祖堪公(张堪)品行超群,牧政渔阳,天下知名;你祖父衡公(张衡)学贯诸经,德茂材羡,实乃不世出的奇材。胤儿你也要效行先祖,作出一番事业,续我南阳张氏血脉……”
张山见主人父子无事,悄悄退了出来。
这一夜,就这样在张谟的絮絮喃语中过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