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皆道薛家嫡女薛婉婉温柔淑婉,是延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。
而如今曾被人捧在掌心的明珠终是蒙了尘,跌入脏污的泥里。
我原以为那些真假千金的故事只存在于话本子里,谁能料想这样的荒唐事竟有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。
薛府真正的女儿薛芳菲被用心不轨的奴仆调换,成了一介屠夫之女。如今真相大白,正主归位,薛家上下欢喜,所有人都欢喜真正薛家小姐的归来。
这原是多么美满的结局。
可惜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我。
父亲同我说,我与薛家好歹也有十七年的情分,只要我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,他不会因薛芳菲而赶我走。
母亲彻夜拉着我的手,哭得双眼泪尽,她说她还会待我如亲生女儿那般,不生嫌隙。
如果一切真的如他们所说那般便好了。
薛芳菲回府的那日,我搬到了府中一处偏远的宅院。
母亲说她身子骨弱,需要静养,薛芳菲便胆怯地看向我,说我的院子里桃花正美,她见了很是欢喜。
于是我答应了,将我的院子让了出来。
她想学琴,我便将我所学全部教她。她识的字不多,却胜在用心,日日拉着我教她练字。
她的手上起了厚厚的茧,彻夜挑灯夜读传到下人口中,却成了我对她刻意苛求。
比起原先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薛大姑娘,这位薛府真正的小姐才是位好相与的姑娘。
遇到府中下人手脚不干净,她却温温柔柔免去责罚,甚至体谅地从月例里拨出银子,赏了银。
她在府中唤我一声姐姐,却弯起温柔的笑,说:「姐姐未曾体验过人间疾苦。我知道大家平日里辛苦,若有难处可与我说。」
倒显得是我不近人情。
府中下人们皆欢喜这位新的薛府小姐,她平易近人,从不苛责下人的过错,却无人记得曾经薛府大姑娘对他们的好。
爹娘不再记得曾经的诺言,逐渐将我忘在了那个院子里,只言笑晏晏地看着新女儿闹出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糗,却默默地加重了对她的偏爱。
过了半晌,他们似乎终于想起了角落里还有一个我。母亲面有犹疑:「如今你的身份……还是不出府为好。」
我宽慰自己,没事的。
再过半年我便要嫁给忠亲王府的世子,父母疼惜薛芳菲本就没什么不对,我还有未婚夫裴景濯,他会待我好的。
可惜是我太天真。
两月后的探春宴,薛芳菲落水了。
有人说看见了是我推她入水,起初我还能镇定地反驳。
可当我看着裴景濯抱着浑身湿漉的薛芳菲从湖中上来时,却哑然失声。
薛芳菲虚弱地倚在他怀里:「世子,不要责怪姐姐,或许只是爹娘近日疏忽了姐姐,这才……」
她自觉失言,蓦地咬住唇,一双眼睛泫泪欲滴,简直我见犹怜。
周围嘲弄的视线落在我身上,指指点点的声音传来,左不过是说些风凉话。我不在意那些,只挺直了背,看着裴景濯说:「我没有。」
他会信我的吧?
青梅竹马十余载,我同他自幼定下婚约。
他同延京城西的小霸王交情一向交好,却在下学后甘愿回绝一道吃酒,只为往薛府送上新出炉的糕点。
我还记得眼前的少年是如何翻过围墙,在丫鬟的低声惊呼中微红着脸向我递来一块玉佩。
他垂下眼,像是不好意思看我,半晌又挠挠头,眼底是少年人笨拙且珍贵的真诚。
他说:「这是我给你的及笄礼。婉婉,等我来娶你。」
细碎的日光就那样穿过树梢落在他发间,那一刻的悸动我记了很久很久。
所以,他会相信我的吧?
可此刻他抬起眼看我,一双眼里又冷又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