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世子说这块玉佩本就该是我的,之后也会补偿给我更多更好的东西,我却并不这么认为。这玉陪伴姐姐多年,听闻姐姐珍视至极,虽说如今我回来了,却也不好横刀夺爱。」
我垂眼看着手中挂着红绳的玉佩,只觉得红绳粗糙,割在手心疼极了。
这条红绳我编了许多时日,是我最为满意的一条。那时我的手红肿疼痛,却恍若未觉,母亲还拉着我的手,心疼了许久。
可是,为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久,如今我的手居然还会隐隐泛起疼。
怎么会这么疼啊。
我攥着那块佩,只觉得喉间都快漫出腥甜。好半晌,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:「你说完了吗?」
柳掌柜听见动静后从阁楼下来,他脸色微变,高喊一句「茶楼打烊,小二送客。」
小二撸起袖子,走上前要去推搡,可未等他碰到薛芳菲,手已经被人钳住了。
裴景濯将他推到一边,转头轻声去问薛芳菲:「可有受伤?」
薛芳菲摇头,露出温婉的笑来:「世子宽心,芳菲无事。」
他低低嗯了一声,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,垂下的手紧了又松,终归是没有说话。
原来今日薛芳菲前来,他也是知道的。
薛芳菲看着我手中攥着的玉佩,有些迟疑:「那玉佩——」
裴景濯神色淡淡,打断她:「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若是你喜欢,明日我命人去库房里寻一块成色更佳的送到薛府。」
薛芳菲没有说话,裴景濯沉默半晌,同我说:「这是芳菲的东西,你还给她。」
薛芳菲像是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,唇角逸出一丝笑意。她对我的冷淡毫不在意,甚至心情颇好地令身后的丫鬟递来一张大红的帖子。
我没接,却也瞧清了上面的红底黑字。
「既然姐姐喜欢,便留给姐姐罢。下月初六便是我同世子成婚的日子。你我姐妹缘浅,没什么太大的交情,不来我也可以理解。」她笑意不减,语气一转,「可你同世子自幼相识,交情自是旁人比不得的。他大婚的日子,想必你是不愿错过的。」
帖子火红,滚烫到将我的视线灼烧。我也曾拥有这样一抹火红的颜色,那是我亲手绣的,在我几月后嫁给裴景濯那日要穿的嫁衣。
我在嫁衣上绣上繁复的并蒂莲,我等他身披红绸,等他来娶我,等他亲手掀开喜帕,却又藏着笑意,故作老成地叹上一句:「不负所诺,婉婉,我来娶你。」
可是我没能等到那一日。
我等到的是他背信弃义,等到的是他另娶她人。
我等到的是一句:「这是她的东西,你还给她。」
帖子已经送到,薛芳菲转身要走。屋外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,天色黑沉如墨,让人几近透不过气来。
不远处的马车悬着灯,照亮昏暗的一隅。我看着裴景濯持着伞,两人迈进连绵的雨幕,一道向马车走去。
我几步跟了上去,柳掌柜「哎」了一声,没能拉住我。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,头发湿成一片,垂在颊边,我却觉得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。
我喊住他们:「等等。」
我松了手,将玉佩丢在裴景濯脚边。玉佩落在一处水洼中,磕在地上碎成了两半,激起的水花溅到他的靴履之上,留下一道洇深的痕迹。
红绳上的白玉珠子也脱落下来,混进雨水中,不知滚落到了哪个角落。
裴景濯持伞的手隐隐发白,他的下颌紧紧绷着,却有些狼狈地躲过我的视线。我平静地说:「及笄那日你同我说,你会陪我看遍月亮盈缺,永不相负。如今既然你先背信弃义,这块佩我便不要了。」
他弯腰去够那块碎掉的玉,却只触到了一捧冰凉的雨水。许是错觉,我竟觉得他的手有些颤抖。
我不忍再看,也不愿再看他同旁人郎情妾意,转身之际却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中。
沈辞晏将我护到他的伞下。他来时还带着凌冽的风,如今长臂一震,冰冷的剑鞘便凌厉地打在裴景濯捡玉的手背上。
他弯腰勾手捡起混在泥水里的红绳,也不介怀它的潮湿肮脏,打量半晌,兀自攥在手心。
沈辞晏慢悠悠地说道:「玉虽然不是什么好玉,这红绳穗子却是薛婉婉亲手编的。」
「既然有人有眼无珠,那这红绳穗子我便要了。」